吕永岩：转基因国检“空壳门”

　　转基因国检“空壳门”，指的是2016年9月18日被网络媒体揭露的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以临时突击的方式，“凭空杜撰”一系列转基因检测人员、数据、材料，暴露了该检测中心在转基因检测上实际是个“空壳”的丑闻。这个丑闻由于关乎到中国十几亿人的健康安全以及环境安全，与官员所称的转基因检测“最严格”大相径庭，因而引起了中国公众的强烈愤慨，也引起了国外媒体的关注。

农业部：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涉违规 被暂停工作

　　事件起因

　　9月18日是中国国耻日，就在这一天，《知乎网》《果壳网》等刊发了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一位肄业博士魏景亮的文章。文章以亲历者的身份，揭露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以“空壳”“凭空编造”检测人员及各种数据，在一个很长的时间段，在一系列检测环节上造假，因而立刻在网上引起强烈震动。众多自媒体纷纷转发魏景亮的文章，但很快一些转发文章遭到删除。此后，《中国青年网》再次公开报道“退学博士举报国家转基因中心造假：不怕被威胁”。《新浪网》发文“检测中心涉嫌造假，转基因还可不可信?”《海疆在线》发文“转基因国检被爆‘空壳门’，太奇葩了!”至此，转基因检测“空壳门”丑闻已难以掩盖。

　　事件性质

　　魏景亮的揭露所以能引起人们的强烈愤慨，原因在于事件性质是国家检测部门涉嫌在重大的食品及环境安全上搞惊人的造假，对中国食品安全和环境安全构成威胁，对国家信誉造成极坏的负面影响。

　　按人们的理解，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的核心任务应该是通过严格监测，为十几亿中国人民严把转基因食品安全关。但魏景亮揭露：“由于实验室有日常的科研任务”，所以真正涉及“检测中心日常工作中需要的所有过程性档案都没有记录，包括所有质量控制需要的，对环境的记录，仪器检查校准，标准物质和所用试剂的使用记录，按年度进行的监督员监督工作记录”等。把这句话说得扼要点，就是这个检测中心“重科研，轻检测”。因为搞检测既不能出名也不能发财，而搞转基因科研又能出名又能发财，名利双收。为了这个“名利双收”，检测中心就可以视关乎十几亿人民食用安全的转基因检测为儿戏。

　　这种儿戏首先表现为大规模“赶作业”式的档案造假。“所有应该对检测活动的质量控制负责的过程性记录，都被突击式的在短短的时间里创造出来。其中，本应该定期进行的仪器维护与校准，都一次性完成。所有的标准物质领用，检测试剂领用等记录都根据需要凭空填写”。质量体系文件的编写，修订，全部都“凭空杜撰”。也就是说，官员所说的“最严格”的评估，都是建立在“凭空杜撰”的基础上。

　　其次，负责转基因检测的人员也是冒名的。首先“人员的上岗考试试卷都统一抄写并自己批改”。按要求上岗人员要经过考试，但实际上没有真正的考试，试卷和批改都是过后的“统一制作”，是走过场骗人的。其次是“检测员”本来应该是博士、博士后，但实际上却是冒名的“学生”，“有一部分是不具备资格的学生”，为了达到检测必备的法律效力，“甚至还专门为此制作了一批劳动合同”，这些假合同“有所有合法的公章和格式”。但因为是造假，所以他们做出来的被农官标榜为世界“最严格”的检测报告，“实际上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三是监督虚设造假。魏景亮揭露“就连本应该是监督这些行为的监督意见，监督会议记录，也由档案员直接编写”。就是说，对检测的监督，规定上有，实际操作中没有，监督意见与监督记录也是“凭空编造”的。

　　四是造假由国家转基因安委会成员李奎主导。由李奎专门组织开会动员，大搞转基因检测造假。期间有教师、也包括魏景亮，都曾提出异议，李奎竟以“国家战略需要我们这样的空壳转基因检测中心作为技术储备”驳回。于是，魏景亮说：“这个转基因检测中心具有一切国家承认的检测能力和效力，但实际上却是空壳子，有可能出现错误结论”。

　　五是对于一些找上门来的检测项目，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都以太忙等理由推脱，不予检测”，以此逃避自己理应负起的责任。该检测的不给检测，不经检测的转基因“安全”，谁敢信?

　　六是没看到检测试验，检测中心的“技术负责人敖红副研究员”竟“突然拿了一份转基因成分的检测报告”， 让魏景亮“在相应的位置签字盖章”。作为学生的魏景亮只能“照做”。这样无中生有的检测报告，实质是明目张胆的欺骗，建立在这种无中生的“安全”报告基础上的转基因“最安全”，谁敢相信?

　　按照魏景亮的曝光，检测中心的这种造假，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连续多年，已成惯例。人们诘问：这个系统性造假多年的国家转基因“空壳”检测中心，是唯一还是普遍?其它检测机构没有雷同吗?空壳!国家食品和环境安全的基础，可以是空壳吗?

　　事件发展

　　9月19日下午，针对近乎开锅的媒体报道，中国农业科学院发布声明称：“近日，我院肄业博士研究生魏景亮在网络上发表‘爆料：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造假’，反映我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农业部转基因动物及饲料安全监督检验测试中心有关问题，我院高度重视，立即着手了解有关情况。农业部联合调查组将于明日进驻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开展核查工作，我院将积极配合，若反映的情况属实，我们将严肃处理。”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的副所长张军民表示，农业部密切关注此事，并叮嘱一定要尽快给出一个说法。张军民称，“对于一个年轻人，我们所里也不想做过多的回应和攻击”。

　　农业科学院确认魏景亮过去在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读书，是动物遗传育种专业2012级的硕士研究生，2014年转为硕博连读，博士方向是动物基因工程，课题方向是CRISPR基因编辑技术。其导师是李奎教授，做转基因猪的专家，2016年6月当选为国家转基因安全委员会委员。

　　9月21日，《参考消息网》报道：“农业部说，将调查一名肄业博士生称转基因产品检测实验室的档案记录造假的说法”。香港《南华早报》网站9月20日报道，农业部的“调查于20日开始”。

　　事件结果

　　9月22日，也就是农业部进入调查两天后，新华社报道了“农业部通报网络举报‘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造假’调查结果”，称：“2015年7月20日至22日，农业部组织专家组对‘农业部转基因动物及饲料安全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北京)’进行了资质复评审。经调查组核查，为接受复评审工作，该中心于2015年5月至7月突击补充了检测练兵、能力比对、材料领取、仪器使用、人员培训、内审会议记录等档案材料，违反了检测中心档案管理有关规定”。

　　经调查组核查，“2015年复评审期间，有4名在读研究生被该中心聘为检测员、档案员，聘用合同甲方为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而印章是农业部转基因动物及饲料安全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另外，复评审现场考核时，部分检测任务由在读研究生顶替检测员开展检测试验。以上均违反了检测中心人员管理的有关规定”。

　　关于“对外推脱检测委托以及私下出具虚假报告”问题，经调查组核查，“该中心仅在2011年12月接受农业部科技发展中心委托的2项试验检测任务，按照专家论证的检测方案开展了室内和室外检测工作，并于2015年10月出具了相关报告，有检测过程和检测数据等原始记录，不存在检测工作和检测数据造假问题，但未将原始记录等材料交档案管理员归档。该中心至今未出具过已获安全证书转基因产品的检测报告”。

　　农业部通报称，“鉴于该中心在机构资质复评审准备工作期间，在材料准备、档案整理、人员聘用等方面存在违规行为，依据《农产品质量安全检测机构考核办法》《农业部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测试机构管理办法》等规定，农业部已决定暂停该中心工作，限期6个月进行整改，整改不到位，将撤销机构并收回审查认可证书及印章。同时，农业部已责成中国农业科学院依规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

　　事件后续

　　从新华社的报道看，农业部的调查仅仅用了2天时间，虽然调查承认了国家转基因检测中心在“检测练兵、能力比对、材料领取、仪器使用、人员培训、内审会议”存在造假以及存在冒名顶替等行为，但《澎湃新闻》9月22日发消息，报道魏景亮“不认同农业部部分调查结论”。魏景亮质疑：“报告证实了我举报信中提到的档案造假、用实验技能不熟练的研究生顶替进行检测以及与研究生签订虚假劳动合同等问题，这说明检测中心在工作程序上是存在问题的。”但通报却说不存在检测工作和检测数据造假问题，“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矛盾的。”

　　魏景亮认为，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实验过程记录也没有质量控制，更没有符合资质的人员，“怎么能得出没有问题的结论”?

　　其次，魏景亮还认为，2011年的资质认证涉及到这四年中心资质是否合法的问题，也没有调查。此外，他还表示，调查组在调查过程中没有联系他本人。

　　更引人瞩目的是，在农业部调查期间，《知乎网》还发表了署名“佳明”的文章，揭露主导这次“空壳门”造假的国家转基因安委会成员李奎大搞“科贪”的行为，其中包括“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陈越与李奎关系一直很密切，2008年之前，陈越的小姨子孙凤霞在李奎课题组，替他管理由陈越给李奎的课题经费，而后孙凤霞开了一家生物公司，李奎的资金走账大都是这家公司”。

　　“陈越之前是基金委生命科学部六处处长，李奎以及他的学生的那十几个课题都是他给的”。“他们利用孙凤霞的公司密切合作，转移大量科研经费。他购买的实验用品、设备及委托公司所作的实验，都远超正常价格，以便用来把超出的部分装入个人腰包”。

　　“李奎还与多家单位签订虚假合作合同，把大量经费转到合作单位，扣除一定费用后，一部分以现金形式装进个人腰包，一部分再打入他可以不受监督控制的课题里，供他自由支配，他的助手也在他的影响下效仿他，把大量的科研经费用虚假的手段，装入个人腰包，国家的财产就这样损失掉了”。

　　李奎“报销的假发票以及无支付依据的事情，在其中一个课题中已查出。”文章列出了“2015年转基因专项财务验收抽查整改情况形式审查表”作为证据。

　　文章还揭露：“李奎最大的本事就是贪污行贿，对于转基因课题的申请，他也有操控力。他自己连续三次拿到转基因重大专项，他拿到国家基金包括重点20多项。他的几个学生转基因重大专项的子课题16项之多，几年内还得到863计划10项，这是非正常的。科研经费巨大，然而大家可以看到，除了花钱能买到的成果，他们却没有发表像样的文章以及真正的科研成果”。

　　“李奎的临时工亲戚刘敏为他管理科研经费报销，就如同他自己的钱一样方便。人称‘他伸一伸懒腰，几十万就出去了’，与他合作的都是关系紧密的几个试剂公司，以方便他贪污，购买设备拿回扣，这已不是秘密”。

　　“为了捞取更大的好处，他用贪污的钱行贿不心痛。他不仅贪污行贿，而且论文作假，申请课题作假。他们每天就忙着拿着许多票据报销，这也算是奇闻了。书记袁学志在所里的会议上批评，一次报销八张吃饭的票据，许多人的劳务费都是一人签名，钱到底进了谁的手里?许多劳务费是以他人身份证冒领的，他是找到了一条一举多得的好方法，国家的钱他拿来后相关的人员偷偷一分，那些得到利益并掌权的人，十分感谢他，再继续给他更多的钱，拿国家的钱，他利也有，名也买到了”。

　　“李奎多年在科研界练就了一项本事，那就是花钱买课题，他的胆子也很大，当然他可能认为，花钱的和得钱的是利益共同体，他们之间的交易别人不会知道。李奎只要写课题申请书就会拿到一点不奇怪，因为李奎的课题都是花钱买到的”。

　　“国家的钱财一部分被他偷偷转入自己腰包，一部分拿去贿赂各种关系，一部分糟蹋掉。他操纵着科研界，在不断地挑战着科研界的权威性，严肃性，公正性。这是科研界的一条大老虎，再不打掉，会毁掉我们国家的科研界”。

　　“前年，他曾被有关单位带走询问，回来后说，只要什么都不承认，就拿他没办法。他与他的保护伞早已形成攻守同盟，中国科研界的秩序就是让这种人给搅乱了。许多人知道他的贪腐问题很严重，如果让他漏网，这样贪污的人都可以逍遥法外，其他人会以他做参照，那么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就太大了”。

　　人们注意到，新华社消息中提到“农业部已责成中国农业科学院依规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这里的“相关责任人”包不包括李奎?李奎是农业部推荐的新一届转基因安委会成员，属于农业部的“自己人”，他被举报的一系列“科贪”问题，该不该认真调查?“严肃处理”真的会严肃吗?人们还在拭目以待。